李白诗里的“白鹭洲”，曾经影响南京建城史

“三山半落青天外，二水中分白鹭洲。”

你知道吗？李白诗里的“白鹭洲”，不是最近秦淮灯会的主会场白鹭洲公园，而是位于今天南京建邺区的莫愁湖、南湖一带，是秦淮河入江口泥沙淤积形成的一个沙洲。

近日，现代快报邀请著名作家、文化学者薛冰“走读文脉”，带网友们领略从“白鹭洲”到莫愁湖的金陵烟水气。

历史上的“白鹭洲”，伴随长江水的涨落而“生长”。它的南北两口，一头是3100年前的长干古城，一头是战国金陵邑、六朝石头城，与南京建城史密切相关。

秦淮河入江口

细长的沙洲上白鹭翔集

今天，南京十里秦淮桨声灯影，流水潺潺。这条南京的母亲河，历史上有着更加宽阔的胸怀：直到六朝时期，秦淮河还有100多米宽。

它从赤石矶的北侧，自东向西流淌，浩浩荡荡，从凤台山、石头山之间汇入长江。

这条波浪滔天的大河，裹挟着大量泥沙而来，遇到自南往北的长江水顶托，泥沙就沉淀了下来，形成了长长的沙洲。因为那里生态很好，常常有成群的白鹭聚集，所以叫“白鹭洲”。

白鹭洲和长江东岸之间形成的夹江，成为一个很好的港口，也就是“石头津”。六朝时的长江南京段江面比现在宽很多，大约有10公里宽，风浪很大。当时的长江入海口在今天扬州、镇江一带，离南京只有几十公里，台风、海潮都会造成惊涛骇浪。那么，夹江无论是作为航道，还是作为港口，都很理想，船泊到里面就很安全。慢慢地，这个地方也就形成了交通枢纽、商业中心。

长干古城复原图

“白鹭洲对于南京城的形成有非常重要的意义。”薛冰认为，夹江的南口靠近长干古城，夹江的北口靠近金陵邑、石头城。这个港口的两头，成为南京城最初的两个点，这与军事上需要控制这个夹江有关。“敌人打过来的时候，首先要进入这个夹江，从南口或者北口进来，但这里有军事基地，就可以守住了。”

薛冰分析，从长干古城到越城，长干里成为南京最早的居民聚居区和商品集散地。西晋左思《吴都赋》中，已经浓墨重彩地描绘长干里的繁华。读唐代李白写的《长干行》，可见长干里的经济脉络绵延不断。这一带始终是南京市民生活和商业中心，直到当代。“3100年前，南京人的老祖宗选了这个点，选得非常好，一直发展成为今天的南京城。这也符合世界上大都市选址的规律，那就是在大江大河或者是大河大海的交汇处。”

李白的“离宁”行程：

朝别朱雀门，暮栖白鹭洲

“白鹭洲”在哪儿？薛冰说，这个细细长长的沙洲，周长15里，位于今天莫愁湖到南湖一带，水西门外，石头城以南、长干古城以北。文献里有明确记载它的位置：白鹭洲到江宁县3里，也就是1.5公里。江宁县的位置是现在秦淮区建邺路的中段，从那里到江岸边大约一公里，那么夹江差不多只有500米宽。

我们今天已经见不到当年的白鹭洲，但唐朝人看到过。“三山半落青天外，二水中分白鹭洲。”这句诗写的就是实景：李白站在凤台山（凤凰台）上，往南边可以看到三山矶，往西边看就看到了江边的白鹭洲。这个沙洲把长江分成了两个水道：一个是它和东岸之间形成的夹江，一个是长江干流，这就是“二水”。沙洲上活跃着许多白鹭，一片生机盎然。

白鹭洲是个迎来送往的地方，来南京的人可能先到白鹭洲，离开南京的人也在这里跟朋友依依惜别。

李白的一首诗里写道：他要离开南京，早晨从朱雀桥出发，走了大约5里路，到了白鹭洲，就停留了下来。朋友们赶来送别，大家在这里游玩、喝酒，一直到晚上，在这里住一夜，第二天从白鹭洲出发，开启离开南京的行程。

朝别朱雀门，暮栖白鹭洲。

波光摇海月，星影入城楼。

望美金陵宰，如思琼树忧。

徒令魂入梦，翻觉夜成秋。

绿水解人意，为余西北流。

因声玉琴里，荡漾寄君愁。

——唐·李白《宿白鹭洲寄杨江宁》

许多旅人都会在白鹭洲逗留、暂住，所以，它的商业配套也渐渐齐全了起来，有酒楼、旅馆，也有游玩打卡点。于是，这儿就成了一个繁华热闹的地方。

隔着夹江，东岸的长干里是一个繁华的生活区域和商业中心。人们一代代生活在这里，许多青梅竹马的故事在这里上演。

沧海桑田：

从“白鹭洲”到莫愁湖，沙洲成园林

时光荏苒，沧海桑田。在六朝、唐朝时，今天南京的河西新城区大部分还在长江里。

在李白离开的一千多年以后，长江、秦淮河变得温柔了许多，早已不及当年波浪宽阔。当年这个江河交汇的地方也变换了模样。

薛冰介绍，当时长江入海口近在扬州、镇江一带，江水受到海潮的影响，挟带的泥沙逐渐沉积，宽阔的江面上形成了许多沙洲。根据南宋《景定建康志》记载，其中叫得出名字的沙洲就有20来个。

北宋以后，受北半球气候极寒影响，长江水位降低，居民利用枯水期围垦开发，这些沙洲逐渐连成一片，也就形成了今天的南京河西地区。“也就是说，现在的河西，历史上几乎全部都是在长江里的。”薛冰说，莫愁湖也曾经是长江的水面。沙洲直接连起来的地方变成了陆地，比较低洼的地方就形成湖泊，比如莫愁湖、南湖。

到了明朝初年，传说中，朱元璋与徐达在这里下了一盘棋，朱元璋输了，就把莫愁湖和湖边的一座楼赏给了徐达。这就是今天莫愁湖公园里“胜棋楼”名字的由来。

传说毕竟是传说，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细节，如今我们已无从考证。实际上，莫愁湖形成园林要到明中期以后，它是徐达家族后人在南京营建的诸多园林之一。而我们今天看到的莫愁水院、郁金堂、光华亭、华严庵等园林建筑景观，始建于清乾隆年间，历经几次破坏，在同治年间重建，又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修复。

不过，薛冰认为，莫愁湖在明朝作为一个对弈的场所，却是有迹可循的。“白鹭洲在唐朝时就已经非常繁华，是南京重要的交通枢纽和商品集散地，很多人来来往往。明朝初年朱元璋建宾馆十六楼，多半在这一带。朱元璋、徐达来这儿下下棋、喝喝茶，还是有可能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