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河畔,聆听沈从文的似水情缘

12月28日,是一代文豪沈从文的诞辰。

世人眼中,他有极多的标签:

他说起话来温文尔雅、脸上常带着笑意,但早年却实打实参加过战争,死人堆里爬了出来;

他的笔触下不乏对生活的热爱、乐观的向往、生命的珍重,但他却因不被理解,两次割腕;

他赞美翠翠、三三这样淳朴的乡间少女,然而他又对张兆和、高青子这样的摩登女性痴狂;

沈从文是复杂与矛盾的集合体,身上值得被争论的点很多。

但所有人都不会否认,沈从文是写“水”的天才。

江河湖泊,造就了他的生命,也成全了他的孤独。水里,有他生活、思想,还有浓得化不开的乡愁。

本期让我们在江河畔,聆听沈从文的似水乡愁。

江畔生长的少年

“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,大部分都与水不能分离。”沈从文曾在自己的自传中说起过。

沈从文出生的地方在沱江,长江上游的支流。

沱江从大山里流淌而来,经过凤凰县城,与峒河相汇成为武水,武水东流百里,再汇入沅江。

少年沈从文常逃学,离开校园去到河边,藏好书篮,起跳、落水。

他曾说:“河水又清又软,很温柔地流着。”

他还说:“我认识美,学会思索,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。”

1917年7月,15岁的沈从文走出凤凰县中营街的四合院,投军入伍。

身处乱世,沈从文见证了许多苦厄与残酷。

他见过杀伐果断的军头,和土匪同宿,他还见到路边铺满尸骸……

再后来,沈从文脱下军装。这次,他想去上学。

在运河旁驻足

1923年8月,经过19天的艰难旅程的沈从文,终于抵达北京。

到达当天,他住在西河沿一家小客栈,几天后经远亲介绍,搬到了不收租金的酉西会馆。

他是来读大学的,无奈基础不好,几次考试都名落孙山。

无缘大学,那就自学吧。

那段时间,沈从文每天一早就去图书馆,带几个馒头和咸菜,下午直到闭馆后才出来。

1927年,他写了一篇散文《游二闸》。

北京的通惠河,属北运河水系,亦名通济河,是元代挖建的漕运河道,由郭守敬主持修建。

而二闸就位于惠通河上,作为名胜兴盛于明清时期,至清末民初逐渐荒废。

笔下,沈从文对“那些赤精了身体,钻到水瀑下而去摸游客掷下铜子的小孩”有着极深的理解和同情。

他在散文的结尾处留下希望:“说不定有人也正把那充满善意的思念系在我们这一边!”

水孕育出的经典

1933年,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北京结婚。
一年后,他在“一槐一枣庐”写出了小说《边城》。
《边城》的水让人难忘。
直到今天,仍有无数读者,怀着极大的热情涌入这里,探访沈从文的“白河”与“边城”。
沈从文曾说:“我虽离开了那条河流,我所写的故事,却多数是水边的故事。”
“故事中我所最满意的文章,常用船上水上作为背景。我故事中人物的性格,全为我在水边船上所见到的人物性格。”

这年冬天,母亲生病,他要回去看她。他租了一只小船溯沅水而上,一路上把在船上写的家书寄回给北京的新婚妻子:
“我一个人在船上,看什么总想到你,我相信你从这张纸上也可以听到一种摇橹人歌声的,因为这张纸差不多浸透了好听的歌声。”
那趟沅水之行经历了前后20余天。
于是,沈从文把关于返乡之旅与沅水见闻的家书结集成《湘行书简》,12篇经典散文结集成《湘行散记》。
在他的白描下,江河畔的那些人、那些事架构出一个绮丽的梦境,如世外桃源。
沈从文的“苏”式情缘
其实,沈从文晚年与江苏还有亲密接触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,张兆和做主,带着沈从文和孙女沈红,去了一趟苏州九如巷娘家兄弟“小五哥”张寰和家。

沈从文很享受在苏州的日子。

他在太湖边看桂花,去甪直看了佛像。

在锦溪游船,他写信告诉儿子、儿媳:

“镇上景色人事给我的印象都极好。我每天早晚都去镇上热闹处看看上市种种,还必在门前或观音桥看来去船只许久……”

重游虎丘,他在虎丘塔下的废墟砖瓦堆里捡了不少碎瓷片,每块瓷片的背面他都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下了瓷片的年代、风格。

苏州的水韵也令沈从文着迷。

寒冬时节,居住在苏州的沈从文常常借写字来暖手。所以当时写的书法,最后落款均是记上苏州严寒练字暖手的字句。

后来,沈从文夫妇返回北京,还特意将孙女沈红留在当地读书。

沈红日后回忆,爷爷水味十足的哲学,在自然平和之中,把一切变故兴衰看得明明白白。

1988年,沈从文去世,家人根据他的遗愿,把他的骨灰撒入故乡的江水。
沈从文说:“三十年来水永远是我的良师,是我的诤友。”
人们总记得他笔下那些汩汩水流,清澈魅力。
江河之畔,那些动人的、淡淡的带有乡愁意味的故事仍在流传。
静水流深,深处是这位文豪温柔且暴烈、残酷却热忱、土气又摩登的内心世界。
他说:“水教给我粘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乐”。